第 136 章_穿进雷剧考科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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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6 章

  建安三年,嘉帝御驾亲征单国被俘,众臣推举周勉登基,后改元建兴。

  建兴十二年,庄府。

  一名下人来到书房门前,小心翼翼地禀报:“老爷,通政司岳大人在外求见。”

  隔了会儿,屋里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:“让他进来。”

  待门外没了动静,屋中人再次低头,手握雕刀拉削着一块紫檀木,神情格外专注。

  少顷,书房门开,一位身材微有些发福的官员匆匆入内,急道:“庄大人,大事不好!”

  庄思宜头也不抬,依旧醉心于雕他的木头。

  岳秋白不免有些尴尬,更多了一分紧张,结结巴巴道:“庄、庄大人,巴省爆发民乱,领头之人已聚集四万人马,他们占了观澜、曲阳和同安三府,如今正往首府江州去了!”

  “呲——”

  雕刀在紫檀上拉出一道深长的刻痕,也划破了庄思宜的手掌。

  鲜血汩汩涌出,滴滴落在书案。

  “大人!”

  岳秋白惊叫一声,却见庄思宜微撩眼皮,不咸不淡地看过来:“你说什么?”

  “我、下官说、说……”岳秋白盯着庄思宜染血的手,只觉得心慌气短,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,支吾了半晌才道:“巴省巡抚发来急奏,称巴省爆发民乱!”

  庄思宜:“奏折呢?带来了吗?”

  岳秋白:“带、带来了。”

  庄思宜:“拿来。”

  “是……”

  岳秋白恭谨地递上奏折,小声道:“大人,您的伤……”

  庄思宜低头看了眼,揭开案上的香炉盖子,抓了把香灰止血,而后展开了奏折。

  折子将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,起因是库区内的黄家村村民因不愿搬迁而与官差产生纠纷,后被报复性地毁了祠堂,村民们一怒之下失手打杀了官差,等冷静下来自知无路可退,便联合了附近几个有姻亲关系的村子,一起杀入县城。

  领头之人乃是一对兄弟,哥哥黄文,弟弟黄武,在他们的带领下,村人们仅仅用了一个多月就连占三府并二十余县,队伍也从几千扩大至四万人马。

  这些乱民没有节制,更无底线,随着连续不断的胜利,他们愈发膨胀和疯狂,期间居然屠了一座试图抵抗的县城!

  庄思宜读完奏折,真不知该说黄家兄弟天生将才,还是巴省官员太不中用。他合上折子,问道:“此事还有别人知道吗?”

  “没有!”岳秋白偷偷观察庄思宜的神色,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,他壮着胆子解释道:“大人曾交代过,凡事涉及程岩程大人,都需要提前向您禀报。”

  是了,这件事还和程岩有关。

  两年前,革新一派……也就是俗称的新党建议在晋江上游修造一座水库,而作为保守一派的旧党自然反对,但勉帝很快通过了这项提案,旧党没办法,只能安插一些人同去巴省,伺机而动,程岩就是其中之一。

  对于旧党的盘算庄思宜很清楚,但他并不在意,如今新党势大,又得皇上支持,即便有人闹事,他也有把握压下去,总归谁都不能阻止兴建水库的计划。

  但他万万没想到,头一个闹事的居然是程岩。

  一年半前,程岩突然上了一道万字折,列陈水库的种种弊端,反对继续修造水库。

  庄思宜这才知道这一年来程岩都在干什么,对方耗费时间和精力反复走访调研,就是为了以实例论证水库不可行。尽管奏折上说得头头是道,然而那些隐患庄思宜不明白吗?在他看来,水库乃千年大计,纵然一时牺牲又算得了什么?程岩如此不顾大局,只关注微末细节,实在令他失望。

  但他也不愿和程岩计较,便让人将奏折压下。

  哪知程岩一次上书无果,又很快递了第二道奏折,这道奏折末尾还附上了数千百姓的指印,其中就包括了黄文、黄武在内的黄家村人!

  程岩想干什么?煽动百姓与朝廷作对?!

  庄思宜不敢再放纵对方,找了个由头将程岩调回京城,并软禁于程府,打算冷他一段时间再做安排。

  可程岩人是回京了,留下的烂摊子却酿成大祸,在他的引导下,部分百姓对修造水库更为排斥,反抗极为激烈,加之当地官员处置不善,最终导致民变。

  一旦追究起来,程岩何止一个“死”字?

  但庄思宜知道,对于程岩来说死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引发了如此惨烈的后果,以至数万官民死伤……

  “大人?”岳秋白见庄思宜迟迟不表态,不安地唤了声。

  庄思宜回过神,暗自捏紧拳头,任刚刚止血的伤口再度崩裂,但他面上却始终平静: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
  岳秋白心里一松,又忐忑道:“那这道折子……”

  庄思宜:“先压着,明日再送去内阁。”

  岳秋白一惊,民乱啊!还是几万人的民乱!他哪儿有胆子压?然而一对上庄思宜的眼睛,他却一个字都不敢反对。

  尽管对着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人怕成这样实在丢脸,但谁让庄思宜权利太大,手段太狠?别看庄思宜不在内阁,可对方早已是新党的核心成员之一,就连几位阁老面对庄思宜都客客气气的,简而言之,只要庄思宜愿意,随时都可以跻身内阁。

  何况,岳秋白还有把柄在对方手上……

  “记住,今日内,切勿走漏风声,否则……”

  岳秋白冷汗直流,匆忙应是。

  等岳秋白一走,庄思宜立刻唤来心腹属下,简单交代了事情始末,道:“民乱一事绝不能让阿岩听见半点风声,庄一,你亲自去盯着程府,不许任何人出入。”

  庄一领命离开,书房里再次只剩庄思宜一人,他缓缓给自己倒了杯茶,却在端起茶盏的瞬间又猛地一砸。

  “哐锵——”

  茶盏四分五裂,庄思宜一双眼腥红如血,好似噬人荒兽。

  次日,巴省发生民变之事传开,满京哗然。

  勉帝当即下旨调遣湘军、蜀军前往巴省镇压民乱,又着刑部、都察院的官员同赴巴省彻查,要求不放过任何一个涉案之人,且从严、从重处理。

  满城风雨之际,被革职的程岩却半点不知情,还一心查阅水利相关资料,力求证明他是对的。

  “老爷!老爷!”

  埋首书海的程岩抬头,拧眉看向慌慌张张的管家,就听对方道:“外头的官差不许我们出去……”

  程岩一想就明白了,这是对他的看管变严了,之前他虽处于软禁中,但府上下人却出入自由。

  他微微一叹,心知自己多半被要被旧党推出去背锅了,只不知恩师遇到了什么麻烦,竟迟迟未与他联系。

  “不能出去,便不出去吧。”

  见程岩并不在意,管家急道:“那采买怎么办?府上人虽不多,但十来人的吃喝用度从哪里来?”

  程岩笑了笑,“总不至于生生饿死我们,别多想了。”

  此后一连四月,程府就像与世隔绝,而每隔三日送来物资的人,成了府上与外界唯一的联系。

  又半月,庄思宜携圣旨前来,宣读了程岩的罪状。

  程岩并不意外旧党会放弃他,却很意外皇上对他的处置居然是“斩立决”,他认为自己罪不至死。然而他并不知道,圣旨中的罪名是经过“美化”的,也不知道由他埋下了种子的民/变,竟与前朝叛党有关。

  正是他的所作所为,给了叛党可趁之机。

  程岩被关进了刑部天牢,倒是没受什么折磨,期间唯有关庭一人来探望,但关庭什么都没告诉他。

  因此一直到上了刑场,程岩始终认为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,他可以坐着受刃,因为他活得清白!

  “咔——”

  长刀斩下,身首异处。

  那一刻天空忽然电闪雷鸣,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暴雨倾盆。

  大雨一直下到申时,庄思宜回到府上,下人们惊见自家大人面色苍白,浑身湿透。

  庄府的管家关切道:“老爷,您这是去哪儿了?怎么身边一个撑伞的人都没有?”

  庄思宜没说话,只疲惫地摆了摆手,独自回了院中。

  他将自己锁在书房,连衣服都没换便躺上了软塌,怔怔发呆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庄思宜忽道:“阿岩,若你泉下有知,应该明白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。”

  如果你得知真相,只怕生不如死。

  庄思宜从下午躺到晚上,直到第一缕月光照入室内,他忽然起身点燃了一盏灯,而后从柜子里翻出个木箱。

  木是上好的紫檀木,表面刻着精致的雕花,庄思宜缓缓抚过木箱上的锁,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钥匙。

  伴随“咔嚓”轻响,锁开了。

  而木箱中并没有什么贵重之物,只有一盏老旧的河灯。

  庄思宜并未取出河灯,而是从河灯中抽出一张红笺,红笺一面写着国泰民安,另一面还有三个字——长相守。

  有些秘密他早就知道,但却只能装作不知,因为他无法给予回应,也承受不起。

  在他的人生中,绝不容许有超出他掌控的意外存在,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影响他的意志。

  所有错误的事一旦有了苗头,都会被他杀死腹中。

  庄思宜手一松,红笺落入箱中,而他猛地合住了箱盖。

  当天夜里,庄思宜发起了高热,若不是管家实在放心不下来敲门,都没人知道他已经烧晕了。尽管大夫救治及时,但这场病来势汹汹,差点儿夺走了庄思宜的性命。

  他一连昏睡六日,太医说若第七日还不醒,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。

  但第七日,庄思宜忽然醒了。

  病愈后,庄思宜将所有经历投入到与旧党的争斗中,不到三年就将旧党势力清除殆尽。这时的他已成为内阁的一员,身兼户部尚书一职,并对首辅之位虎视眈眈。

  又用了两年时间,庄思宜如愿以偿,成功取代了首辅张心岚。

  但这一次权力更迭并无血腥,而是张心岚在审时度势后,主动让出了首辅之位。

  如此,庄思宜终于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,但他犹不满足,他不想屈居任何人之下,只想永远高高在上——生杀予夺,随心所欲!

  建兴二十七年,在君臣斗争中完败,以至当了数年傀儡的勉帝郁郁而终,太子登基继位。

  这一年庄思宜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,他权势滔天,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,就连晋堰水库第一次蓄水发生溃坝,造成数万人死亡,都被他强势弹压下来。

  但他能控制朝野上下,却没能管住小小的庄府。

  某日,南江传来秘信,庄思宜的夫人梅氏怀孕了……

  得了信的庄思宜第一反应居然是:梅氏都多大年纪了,还能怀孕?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绿云罩顶了。要知早在建兴十三年,他就将梅氏送回了南江老宅,十余年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上一回见面还是四年前。

  尽管如此,庄思宜却没什么愤怒的情绪,直到他知晓了奸夫是谁。

  庄思宜回到南江时已入寒冬,庄府梅园细雪纷飞,花开正盛,园中凉亭还摆着酒壶和点心,可见方才正有人在亭中赏景。

  此时,庄思宜站在一株梅树下,望着被押跪在地的庄思辉,冷冷道:“倒是我小看你了,没想到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大哥,还有这个胆子。”

  庄思辉颤着嗓子争辩道:“你将清芷扔在南江十余年不闻不问,是你没有尽到为人丈夫的责——啊!”

  一股剧痛从右手传来,庄思辉下意识一看,就见手背上钉着把匕首,直直插入雪中。

  鲜血浸入雪地,传来令人作呕的腥味,庄思辉的惨叫声回荡在梅园,让一旁的梅清芷又痛又怒:“庄思宜!要打要杀你冲着我来,是我引诱他的,和你大哥没关系!”

  庄思宜慢慢转过眼,问她:“多久了?”

  梅清芷一怔,咬了咬牙没有回答。

  “建兴二十四年,腊月十七,庄明和刚刚死了三个月,你就和他儿子悖德乱/伦,搞到了一起……”庄思宜淡淡道:“你们是畜生吗?”

  梅氏抖了抖唇,泪水无声滑落。

  庄思宜继续道:“一朝首辅的夫人还不够你满足吗?你要自甘下贱,和这个废物私通?”

  “满足?”梅清芷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“是满足于你新婚之夜留我独守空闺?还是满足于你二十余年对我冷漠如冰?庄思宜,你不想碰我,还不许别人碰我?我告诉你,早在我嫁给你之前就和庄思辉认识,若不是你曾祖父强逼我父,我根本不会嫁你!”

  庄思宜:“哦?原来怪我拆散了一对有情人?那我应该弥补才是啊,不如,我与你和离,再为你和庄思辉办一场大婚……”

  “不!二弟,二弟你饶了我吧!”被刺了一刀的庄思辉早吓破了胆,连连磕头道:“我不喜欢她的,真的,都是她一厢情愿,求求你放过我吧!”

  梅清芷不可置信地转过头,“阿辉……”

  而庄思辉却不敢答应,只以头伏地,再未抬起。

  庄思宜低低一笑,好整以暇地欣赏梅清芷惨白的脸色:“怎么办啊,我大哥不想娶你。”

  刚说完,就见梅清芷猛地转回头,瞪着他的眼神仿佛猝了毒。

  那一瞬间,庄思宜忽然就回忆起新婚夜时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,继而想到了曾祖父死前的嘱托以及自己的承诺,还有在承诺之前,他那片刻的犹豫……

  庄思宜胸口骤然一痛,再无心和他们周旋。

  他拢了拢披风,道:“将梅氏带回京,至于庄思辉,阉了吧。”

  “不!二弟!我是你大哥啊,我们是血亲啊!你不能这么做——呜呜……”庄思辉被堵了嘴拖走,而梅清芷在听见庄思宜下令的那一刻,就直直晕了过去。

  那一日庄府的闹剧外界不得而知,就连庄府内的人都被挡在梅园外,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,他们只知道,庄二老爷带走了庄二夫人,并将庄大老爷送去了族中祠堂。

  但三日后,庄思宜将自己一房单门迁了出去,又将庄府其他人通通赶去了庄子,众人这才心慌起来。

  可他们不敢去求庄思宜,只敢找庄氏的族长说情,对方却告诫他们不要再闹,否则难保庄思宜不会自请出族。

  等庄思宜回京后,就将梅清芷关在了府上一座僻静的小院。但让梅清芷意外的是,庄思宜不但没逼她落胎,反而日日请太医为她诊脉,竟是想让她生下腹中胎儿!

  梅清芷猜不到庄思宜的意图,只觉得对方不怀好意,担惊受怕之下,她似渐渐有些神志不清了。

  “疯了?”听到庄一来报,庄思宜轻嘲一笑:“不管她真疯假疯,找人盯着便是。”

  庄一:“可她腹中的孩子……”

  庄思宜闲闲地翻了一页书,漫不经心道:“我庄氏的血脉自然要留着,反正我没儿子,白送我一个岂不正好?”

  庄一一愣,竟看不出老爷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。

  如此风平浪静了数月,久到庄思宜几乎忘了府中还有梅清芷这个人,某天夜里,庄府突然走水了……

  当时庄思宜正在文渊阁值夜,等得到消息赶回府中,火已被扑灭,纵火者也被擒获。局拷问,纵火者乃是梅清芷陪嫁嬷嬷的孙女,对方的目的也并非纵火,而是得了梅清芷的命令,前去书房偷一个箱子。只是她在心慌意乱下不慎打翻油灯,又怕被发现急急逃离,才引发了火灾。

  至于她是如何在书房进出自如的,又为何愿意为梅清芷做事,庄思宜已无心过问,而是匆匆去了梅氏的院子。

  此时,挺着肚子的梅清芷正专心致志地挑着灯芯,听见门外的动静,她抬头一瞧,顿时笑道:“夫君来了!”

  庄思宜懒得陪她装疯卖傻,他亲自关好门,冷冷问道:“箱子呢?”

  “箱子?”梅清芷歪着脑袋,四十多岁的人却做出少女的姿态,“什么箱子?”

  然庄思宜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,让她渐渐收了笑意,“庄思宜,你想和谁长相守?”

  庄思宜额角青筋一跳,正欲上前抓人,就见梅清芷指着床下:“箱子藏在床底了。”

  箱子的确藏在床底,梅清芷没有骗人,只是……箱中不见河灯,只余灰烬。

  庄思宜怔怔抱着他的箱子,脑子里一片混沌,眼前仿佛有无数人对他敲锣打鼓地嚷嚷:“烧了,都烧没了!河灯没有了!红笺也没有了!”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写着幸灾乐祸,他们嘻嘻笑道:“阿岩,阿岩早就没有了!”

  头痛欲裂间,庄思宜隐隐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,他缓缓回头,就见梅清芷倒在地上,呕出大滩鲜血。

  “想、想不到吧……我拿、拿到了毒……”梅清芷笑得得意,眼中却有泪意。

  很多年前,她就知道庄思宜藏着个箱子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她曾偷偷打开过那个箱子,从此知道了庄思宜藏的不是箱子,而是一个人。

  “庄、庄思宜……不论你想和谁、和谁长相守……那个人一定不、不愿意……上天入地……万世轮回……都不想和你相、相……”

  没有说完的那个字,随着梅清芷的死被长埋土中。

  庄首辅的夫人暴毙,这位首辅大人却不见多伤心,反而忽然提出要复查建兴十二年巴省民变一案。

  如今的朝堂已成为了庄思宜的一言堂,他说要查,那必须得查,可首辅大人究竟想查出什么结果?有官员试探后,才明白庄思宜是想要为当年被处斩的程岩平反。

  平反就平反吧,反正程岩早已作古,程家也没什么人在朝。何况论起来程岩也是无心之失,本意只是想阻挠水库修建,哪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?

  可庄思宜平反了还不够,居然要求史官抹去程岩在晋堰水库中的痕迹,并禁止朝野上下再议论此事,甚至大动干戈地查抄了民间不少相关记载。

  没有人懂庄思宜的心思,他们只能照办。

  如此匆匆三十年,程岩这个名字逐渐无人提起,当年的真相也越来越模糊。

  而此时,皇位上坐着的是自幼受庄思宜悉心培养的允帝,他在半月前刚同意了首辅致仕的请求。

  庄思宜已经很老了,老到再也爬不动正慈山的石阶,只能让人抬上去。

  他致仕后并未回南江府,而是住在了鹤山书院,住在当年他和阿岩住过的院子,只因临到老了回想这一生,最愉悦、最饱满、最怀念的日子,都在这里。

  某个初秋的早晨,庄思宜途径藏书阁,忽然心念一动,想进去看一看。

  他没有在一楼停留,而是直接上了二楼,当他看见书架上悬挂的老旧木牌时,眼底露出几分笑意。

  庄思宜杵着拐杖走到窗边一座书架前,就见架上的木牌刻着一个“易”字,意思是这一架的书都与《易》相关。他取下木牌,翻过来一看,背面却只剩下几个墨点,但多年前,木牌背后原本写着两个字。

  当年因为程岩答不出夫子的考教,被罚来书阁二楼整理书册。可二楼的书册足有数千本之多,加上还需要重新描补木牌上的刻字,实在太过繁琐。

  庄思宜不忍程岩辛苦,主动来帮忙,哪知帮着帮着就成了他一个人整理书架,而程岩则坐在窗边看起了书。

  直到现在,庄思宜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幕——

  微风徐徐,拂动着程岩的发丝;夕阳映霞,亲吻着程岩的侧颜。

  庄思宜愣愣看了好久,等回过神来,这面木牌的背后就多了两个字——岩岩。

 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写的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,但庄思宜却将这两个字当做了秘密。如今几十年过去,秘密也只剩下几点残痕了。

  “庄爷爷,你为什么叹气呀?”

  庄思宜低头,见是个五岁左右的小童,可想而知来自于下舍。

  他温和地笑了笑,“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。”

  小童:“是谁呀?”

  庄思宜沉默良久,摇摇头道:“我不配提起他。”

  这日夜里,庄思宜忽然感觉疲惫,早早就歇息了。恍惚欲寐间,他看见了漫山红梅,且每一株梅树上都挂着红灯红绸,而年轻的程岩就站在梅林中,身着大红喜袍,还对他笑了笑:“思宜,我已经原谅你了。”

  庄思宜心尖一颤,正想开口,忽听梅林深处有人唤了声“岩岩”。

  程岩立刻回头看了看,又转过来对他说:“不对,是我已经忘了你。”

  次日,书院里的斋夫发现庄思宜已浑身僵直,没了气息。

  建明四年,前任首辅庄思宜于梦中安然辞世,享年八十一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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